[Fury][唐圣][warbible]乡愁

[那个,之前把这篇删掉惹,今天理文件夹时读到我靠竟然还挺好的,还是在致敬你塔了lol 再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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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Nostalgia


杂草丛生的小径,领他去他的方向。

溪水声掩盖他的脚步。异国的泥巴固执地黏在Don的鞋帮周围,怎么也刮不掉。它们曾经属于一个德国死人,现在则属于他。青草的叶梢从他的鞋尖匆匆划过,让他想起故乡冬日的雨后。湿气渗进他的夹克,肩头的新伤口隐隐作痛。

陌生的空气,陌生的风,陌生的早春。

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肩头。Boyd立即反应,几乎有点警觉:回过头,仰着脸看他,双眼被银灰色的天空刺得眯缝起来,脸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嗨,Don。”他咧嘴一笑,往一侧挪了挪,拍拍身旁的草地,让他坐下。“大家呢?”

“我不知道……Gordo吵着要去解大手,Grady跟Red自告奋勇要留下检查履带。我让他们两个来草丛这边走走,他们不肯。”

“Red讨厌水。他不会游泳。”Boyd边笑边扔出一块小石,石头在水面上弹出三个水漂,水波纹一圈一圈散开,溪底的丛丛水草惊慌地朝着各个方向摇晃。

坐下:温暖。他的体温。

“是啊……我也真是服了他们。德国佬尸体遍地,一股死人味道,我实在受不了。再多待一分钟我就要吐了。”他拍拍沾了满手的泥巴。“多奇怪的地方。”

“刚才我们在那儿的时候,我试着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为他们祈祷——握着他们冰冷的手,我感受得到他们生命的流逝,却感觉不到一分一毫的共鸣。就好像我信仰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真是……残忍而奇怪。”

Boyd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片刻,抽出一根香烟。他划着火柴将烟点燃,猛吸一口,埋头陷入沉默。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别为他们难过,他们不会再听见你了。还有,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这是他们的国土。”

“这就让我们成了侵略者。”

他发出不赞同的啧声。这孩子满脑袋都是奇怪的固执想法。

“不过你说德语。”Boyd抬头望向他,叼着烟卷,露出勉强的笑容。烟头上火星闪烁,仿佛在窃笑着配合这个蹩脚的笑话。

“不,我不‘说’德语。我与这种语言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这只是我掌握的战争的武器之一。”

一阵冷风。他缩紧领口,手臂一动,又带着肩膀痛起来。“我好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天气,讨厌他们的语言——听起来像老妇人咳脓痰。我讨厌他们烟熏味浓重形状可笑的香肠。我他妈讨厌天杀的纳粹。Bible,如果你非要把我们描摹成侵略者,那至少请列出德国的一个优点,让我愿意侵略它,好吗?”

像是故意:“他们的啤酒很不错。”

“得了,Bible。你知道我不喝酒。”

陌生的风在水面上掀起细碎的波浪。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从头顶掠过。

仰头:频率几乎同步。

十几架战斗机冲出云层,带着锋利的尾巴划过高远的天空,如同钢铁铸成的雄鹰。Don眯起眼睛,欣赏他们优美的线条。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真是好笑。”

他循声望向Boyd:他的炮手看得入神,臂膀环抱在膝盖上,下士的肩章开了线,磨了一圈毛边,翘起线头。来自全国各地的男人们穿着款式相同的外衣,带着枪,结伴生活在狭小的坦克里;飞机毫无预兆地发着噪声冲出天空打断谈话;他们在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土地上尽可能多地杀人。这的确是个可笑的世界。

“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遗弃了我们。”

“谁?”

“他。你讨厌的那个人,写了我的《圣经》那位。”他几乎又要发出‘天啊,请不要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的叹息声,但温柔的绿色眼睛令他不忍打断。“我想他是不是遗弃了我们。赐给我们一场战争,让我们流血,让我们学会杀戮。”

“哈。赞美耶稣。”

“Don……”

“别,Bible,别这么喊我,好像想让我忏悔似的。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上帝,为什么不事先警告你世界会变得这样一塌糊涂。”

Boyd叹气:“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那是当然。”

Boyd摇了摇头,将抽了一半烟掐熄,扔进溪水。

“你的伤怎么样了?”

昨日的战役:如阵雨般的子弹打在炮塔周围,硝烟四起,弹片飞溅,在他的肩膀和额头划开口子。Boyd一言不发地在座位前等待,轻轻点着地板的右脚因紧张而抖动。一声令下,踩下扳机,陌生的德国教堂顿时陷入火海。他说,他做。像是瑞士钟表里环环相扣工整运作的齿轮。舱盖关上,Boyd飞快地拆开药粉与纱布,伤口被白色的粉末覆盖刺激,他的肩膀疼痛如针扎,却又绵长。

恍然间像是幼时在田间奔跑,跌倒摔破了膝盖。母亲在伤口涂抹药水,轻轻吹气,他肆意地大哭。

“呃……好多了。”

“让我看看。”

“在这儿?”


纱布缓缓地揭开,感觉像是被撕掉了一层皮肤。暗红色的一团硬痂与未干血液的混合物像一只面目可怖的蜘蛛一样扒在他的肩膀上。他皱了皱眉头,移开视线。

“啧……你可真能流血。”

Boyd小声咕哝——混着烟味的呼吸。他听见撕开纸袋包装的声音,Boyd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身体,然后是直冲脑仁的痛,痛,痛。他紧紧抿起嘴唇,控制住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

他看见一大片雾霭飘在河面上空。

再仔细一看,是被风卷起的干草、麦浪。家乡的农场,奶牛,马驹。面粉作坊,矿厂。初次约会时去的剧院与节日园游会。市政厅象牙色的房檐,门前斜斜飘扬的星条旗帜。

再仔细一看,是花儿一般的她。是父母。是弟弟。

他的眼睛湿润,溪流在他的眼底汇聚成一条闪烁的亮线。雾的形状迅速变化,稍纵即逝,他还没来得及记住它们的样子。

“好了。”Boyd小心翼翼为他拉起外套。雾气渐渐消散,Don抓不住最后的影像。一大片乌云遮过来,在水面上投下阴郁的倒影。一阵陌生的冷风拂过,溪水拍打岸堤。他注视着水上云翳的碎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能不能回家——我是说,回坦克上去?我快冻死了。”

“听你的,长官。”

他站起身,跟在Boyd身后:“老天。我好想吃他妈的苹果馅饼。”

Boyd噗嗤地笑出声来:“当然可以。如果你能给我找个烤箱,找袋面粉的话,我就给你做。”


他走在后面,一路看着Boyd掰碎干面包,丢在路边喂食小鸟。不过比起面包屑,这些被战争抚养长大的小恶魔们显然更想吃腐尸,他清楚得很。

Grady和Red已经把这大姑娘修整得漂亮了许多,履带看起来棒极了。刚干完累活的两人坐在坦克后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来自Grady家乡的佳酿,闻起来就像酒精兑了汽油。Don爬进炮塔:Gordo的打呼声响得让他想过去踹他几脚。他坐在自己的皮椅上,接过Boyd递来的热咖啡,将杯底放在手心里取暖。这真是奇怪的一天:他竟然在怀念着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和毕生想逃离的小镇。他靠着性感女郎的宣传画,陷入了新一轮回忆。

“你在想什么呢?”

Boyd的轻声询问将他拉回现实。他尴尬地清嗓子:“呃——没什么。在胡思乱想些不该想的危险的事情。我真的需要打个盹儿了。”

“是因为伤吧?”

“什么意思?”

Boyd的绿色眼睛似乎能洞穿他的思想:“你的伤。让你伤感了。”

该死。

“你知道吗?就在昨天夜里,我刚刚炸掉一座教堂——它让我怀念神学院和家乡到发疯,但我还是得给你包扎伤口,给你们四个做饭,维持你们的正常运转。说句实话,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对的,Bible。乡愁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感情,让人放慢脚步,让人软弱。我不应该这么多愁善感。我需要睡一觉,醒来就——”

“不,Don。我是说,你是个刀枪不入的好汉,这我了解。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即便是你。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我们都会被过去牵绊,所以才把这坦克装点成我们自己的房间,不是吗?”

巨大的乡愁击中了他。

他环视着坦克内壁:Gordo与他妻子在芝加哥某家影院前的老照片在驾驶员的操纵板上若隐若现;Red的纳粹战利品挂在前机枪手座位后的横杠上,像橄榄球奖学金得主的奖杯陈列室;Grady的海报女郎——比他自己海报上的姑娘穿得清凉多了;Boyd的瞄准镜前挂着闪闪发亮的小十字架,脚边的小隔间里露出《圣经》的一角。四壁挂满手雷,各式炮弹被塞进各个有余地的角落。身后的皮筒里塞着实用的望远镜,金属的墙壁和四处穿插的钢铁扶手是令人过目不忘的装潢。他将咖啡放在身旁的金属平台上——他已经太多次将手边的物件放在这里,就像是在使用自己的书桌。

多完美的一个家。

他撇嘴微笑,觉得自己快要流下眼泪:“好吧,但我真的该睡一觉了。”

“睡吧。做个好梦。”Boyd的声音飘过来,却并未回头看他。他已经拿起了《圣经》,翻开褶皱的纸页,戴上眼镜准备读上一节。

Don闭上眼睛,迫不及待想要去探寻即将到来的梦会是什么内容:他似乎感到脑中有另外一个自己,在溪水中向着两岸来来回回地行走。这两岸之上,一端是风拂麦浪中若隐若现的她;另一端,则是伴随着隆隆炮火、运转工整得像一架瑞士钟表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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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ll meaningless but eh, Tarkovsky fan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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